「本文来源:南方日报」
●卢晓梅
青青寄来《王屋山居手记》,读到其中某一篇,里面讲到初夏季节,王屋山里满山谷都是蓝紫的荆花,“王屋山被这种苦苦的甜蜜包围着,蜜蜂比人还激动,山谷里充满它们嗡嗡的声音。”青青这么一写,王屋山立马就有了气息和动感。春天来的时候,穹窿山二月兰盛放,开的也是这种蓝紫的小花。想想真是孤陋寡闻,读了青青的书才知道,王屋山实为太行山余脉,就是愚公要移走的那座山,单以海拔来算,五个穹窿山叠上去,才抵一座王屋山。青青在《那年,雪下了五天五夜》里写:“那年,雪下了五天五夜,天地皆白。第二年,山谷里的荆条花开得格外繁盛,香气如河流一样,越过王屋山,直达东京汴梁。”读到此处,怔了怔,突然对王屋山有了向往。
《王屋山居手记》延续了《白露为霜—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》的风格,青青的觉知力更为敏锐,内涵更为阔大,语言更为醇厚,里头有一条情感线索始终未变,那就是对奶奶无尽的回忆。对青青而言,奶奶就是地母一般的存在。新书里依然处处是奶奶的影迹,比如奶奶会用光线计算时间,会在害喜的母鸡尾巴上缚红布条子,会用荆芥煎饼治咳嗽。青青生命里缺失父母之爱,是奶奶一手带大的。说起身世,青青的语气里难免有一种痛感和失落,但是对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讲,青青童年收到的最大的礼物,就是这个如地母一般的奶奶,青青超乎寻常的对自然万物的觉知力,恰恰源于奶奶的启蒙与引领。
从《白露为霜》到《王屋山居手记》,光阴倏忽已过去十载,这期间青青写出了《落红记—萧红的青春往事》、《访寺记》以及《在一切潮流之外—张爱玲传》。青青探索女人的命运,人性的困顿,造访了六十余座寺庙,思想的能量愈见丰沛,仿佛南阳盆地里的一丛溪流,要急切地奔向生命的海洋。《王屋山居手记》不单单是一本自然手记,也不仅仅写了王屋山的山川、道观、古树花草或是山里人家。青青的心在不安地躁动,下笔的触点不断地在扩大,不停地在思考与追寻。
青青写《王屋山居手记》的时候已进入中年,衰老与病痛开始悄悄袭来,青青的感官反而被磨砺得更加敏锐。新书开头三篇分别写了三个主题:“寂静”“黑暗”与“光线”。青青对这三物质状态的觉知,丰富而细腻。青青的“寂静”是有声音的,有蟋蟀与油蛉子多声部的合唱,猫头鹰低沉的咕嘟咕嘟的叫声,月光掠过木槿花的沙沙声,露珠在梨树叶子上越凝越大,“哒”地一记,落到额头上。这种“寂静”又充满了张力,是“洪荒生成,宇宙新生的寂静,有万千的动荡在里面,是有压迫感的,人必须缩小来,才不至于被压着”。青青的“黑暗”在城市里四处逃窜,碎成巨大的玻璃片儿,扎进每一个人的胸腔里。但这“黑暗”一旦到了山村,就鲜活起来。“在山村那浓稠的黑暗里,土地与石头发出微微的光亮,这光亮那样曲折,像国画淡远的山水白雾,隐约飘荡着。”此时的青青与友人坐在田野里看火车,内心也是有光亮的,“光线”篇中的《你在光里倾斜身体》写到了青青、南希和我在永泰寺山脚下漫步的场景。记得那天的光线给一切都镶上了毛茸茸的金边,青青的脸上却有淡淡的忧伤,因为她觉察到了“光线”带来的阴影——“我们的脸刚才还是明亮有光泽的,现在在乌蓝的光线里,黯淡下来,鼻子的阴影也越来越明显,嘴巴也开始下陷,好像黄昏的光线在融解我们,我们很快就要消散,消散在黑暗里。”“寂静”“黑暗”“光线”好像是一个太空舱,青青每一次从里面出来都像是获得一次新生。
写完《王屋山居手记》的青青,早已开始一段新的写作旅程,这次旅程比以往更艰难,更具冒险性,也更充满激情。这将是一次孤独的旅程,愿大自然母亲赋予她勇气,愿她通过写作,战胜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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