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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意间读到《天地间一场大戏》这本文集,勾起了我在童年时看戏逛会的回忆,而且,那种戏韵乡情无论如何都令我难以忘却。

文化人说:“戏曲不仅是艺术,还是农村传统重要活动的组成部分”。记忆中每年的农历二月二“龙抬头”刚过,故乡一年一度的集会即将开启,而且要唱大戏;隐藏在太行山褶皱里的百十来户老家,二月初八一到,全村就像过节一样,甚是热闹!

戏一唱就是三天。此时村前的冰封小河已开裂消融;家家户户亦将准备劳作,“看戏逛会大概是农人期盼有个好年景吧!”这是我听邻居大伯这样说的。是呀,那时贫瘠的日子里,庄稼人的企盼,可不就是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。

据说,初八未到,“写台口”的人(剧团中从事揽演戏生意人的称呼)早早就来“村支书”家预定,原因是生怕别的剧团把这份“生意”抢去,确实如是,我亲眼见初五、六日各种小商小贩就前来“画圈”占地:搭棚子的搭棚子,垒灶火的垒灶火……反正戏还没开演,整个小村就先“沸腾”起来;家家户户七大姑八大姨来了,出嫁的女儿来了,那情景倒让我想起了一句童谣:“拉大锯,扯大锯;姥姥门前唱大戏;接姑娘,唤女婿,外甥跟着也要去……”,看戏逛会拉开了乡邻的喜悦,也拉近了彼此间的亲情。

古老的戏台坐落于村中央,算是村里有年代感的建筑吧!站在古老的戏台前,不能不追忆与想象昨日的辉煌,舞台由大石条垒建而成,两侧为厢房,梁坊斗拱,古色古香,曾被村里人视为艺术殿堂。在这方文化舞台上,锣鼓喧天,丝竹盈耳,曾有多少精忠报国、忠孝节义的故事上演;又有几多委婉缠绵的传奇人物粉墨登场。可惜,历经沧桑的舞台由于风雨的侵蚀,多年前被村民拆了;戏台是情感的枢纽,前几年回去时,看到新修的露天台子,心里总觉得缺少点味道。家乡人大都喜爱看上党梆子戏,这种剧种唱腔音乐高亢、委婉、活泼,它承载着上党河水两岸的悠扬,萃取着乡情乡音的韵律,在乡邻中散发着恒久魅力。凡是有老百姓的地方,就有戏曲艺术,据《中国戏曲志》统计,在我国历史上共产生过个戏曲剧种,如今活跃在舞台上的仍有多种。上党人热爱着的是上党梆子,而且还能传承守正,歌一曲可以尽显风韵;明势开拓,居一隅而能放眼天下,难怪有人说,“高不过太行山与天同党,美不过家乡戏五种声腔”,这种戏曲剧种,怎能不受当地百姓世世代代喜欢呢?

集会的前一天晚上,其实,戏往往就要开演。唱念做打“戏窝子”,走进百姓的心窝子,不等锣鼓家什敲起来,舞台下面就挤满了人,从高处远远看去,像是撒在地上的黑豆儿,数都数不清。他们坐在小板凳上,或高或低,有的哄着孩子,有的嗑着瓜子,有人抽着旱烟,还有因喂猪圈鸡迟到的大爹小爹(家乡人的称呼)们,没有好位置干脆随手捡几块砖头往旁边一放,坐下先聊起天来;不知哪家调皮的小孩儿,一字儿排在舞台的边沿上也凑热闹。总之,舞台园子里等待看戏者,呼朋引伴者,卖零食、玩具者,侃大山者……喧闹得很,但是待到鞭炮声响起来、锣鼓声响起来,接着梆子、二胡有节奏地响起来,戏开演了。于是,人群瞬间就停止了喧哗,就连不懂事的孩子也个个翘首等着演员们出场。我记忆深处的是有位演员刚出场,一声“早晨起,堂鼓响,王朝马汉站两厢……”那腔那调顿时引来舞台下的一片喝彩声。想想那一刻,岁月凝结了,时光凝结了,台上台下,人们都沉浸于传统戏剧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慰藉里。

从远古走来的戏曲,就像活化石一样,承载着丰富的古老的诸多信息,那些源于历史,取自生活的经典片段,被艺术提炼,被时光打磨,在人们心底慢慢沉淀。有一次,月亮升起了老高老高,夜戏还在演出,扮演《佘太君》的名角正在乐队急管繁弦的演奏烘托下,演绎着杨家将中这位“三千韬略腹内藏,一片丹心对上苍”的百岁女英雄的光辉形象……大家沉醉其中,享受着原汁原味的文化盛宴。天上的明月在笑眯眯地打量着舞台下如痴如醉看戏或者听戏的人;村外的小溪仿佛也停止了欢歌,也许是怕惊扰了乡邻们一年中难得的雅兴吧!总之,舞台上那演员的委婉唱腔,那演员的一招一式,还有那感人的剧情,一切的一切都美得令人窒息,这些老戏无论演多少场,看多少次,都一样令人痴迷!

三天的集会中,上午一般是不演戏的。此时,人们大多会携老扶幼去逛会,或者干脆在家里待客。村中路的两旁都已摆上摊位,多样繁华;不宽的路面塞满了人,摩肩接踵,川流不息;就连村边的一块空地上,也在进行猪、骡、马、驴等买卖交易,各种叫声,此起彼伏。骡、马、驴等买家与卖家进行交易时,往往是先看牲口岁齿膘情,然后“牙行”再在袖筒里用指头比划价格,直到价格谈妥后,一场交易才算是完成。现在想想,农耕时代祖先的这种搞价还价方式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呢?可是,这种牲畜买卖场地我们小孩是不大爱去的,一是嫌那里脏;二是大人们说那里不安全,担心牲口受惊会一个蹶子把我们撂翻。我们爱去的是那卖油条的摊位边,猴子的表演旁……当然还有演员扎着腰带练功、对打、吊嗓子的地儿。

演员的学戏练声过程是苦涩的。舞台后面的几间平房里就是他们的住所,简陋得很,几捆干草一铺,被子一放便是他们的大卧铺。我们去的时候,眨巴着好奇探究的眼睛,透过窗户会看到他们有的在摆弄着乐器,调声,紧弦,试音;有的精心把油彩涂在脸上,嘴里还哼着“我家有个小九妹,聪明伶俐人钦佩,描龙画凤称能手,琴棋书画件件会……”

下午大戏继续上演。人们吃过午饭后,便会蜂拥挤向唱戏的院子。咚咚咚、锵锵锵,四面八方的人早已自觉集中起来,人们或蹲或坐,或站或倚,都是为了来赶赴一次约定,来围观一场大戏。开戏了,演员们在舞台上衣袂飘逸,神态潇洒,忽而侧身垂睫,忽而张目瞋视……一句话,个个都想把最好的拿手“绝活”,淋漓尽致地在观众面前演绎出来,把古老戏剧的强大魅力表现出来。此时,大人们往往在讨论剧情,或探讨哪位演员有十足的范儿:一挺胸,一昂头,一拈手,一提脚,一甩手,谁真叫一个“够味”?而我和二蛋、小石头等小伙伴们看重的却是演员那奇形怪状的脸谱,以及打斗、翻跟头的动作。记得邻居老奶奶在看戏时,看到剧情的精彩处,别人都在为演员喝彩,而她却不知为何偷偷地在抹眼泪。直到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:古时候的戏大都诠释的是为民请命、惩恶扬善、忠君报国、勤俭持家、敬老爱小,无私奉献的一些感人故事。说实话,戏曲文化博大精深,蕴含着中华传统的美德,当时的好些爱国忠孝、仁义、善良、包容、刚正不阿等剧情早已飞入寻常家户中,如《精忠报国》《薛仁贵征东》《忠孝节》《雁门关》《三关排宴》等等。

一方小小的戏台,见证了百态人生,像我们这些孩子那时虽对戏文难以理解,但有时会和邻居老奶奶一样情不自禁地为好人落难洒下同情之泪;看见花鼻梁坏蛋出场时,也会恨得咬牙切齿。乡村的大戏,在我们稚嫩的心灵上,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植入了不少为人之道,在我们的心中播下更多的文化种子。

“世上有,戏上有”,看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古今人俱是角色。通过看戏,听戏,乡亲们了解了“天地世界”,懂得了“人间至爱”,体悟到柴、米、油、盐的弥足珍贵,明白了锅、碗、瓢、盆的生活哲理。前些年秋末回乡,每到村旁,偶尔还会看到放羊的老羊倌在“吼”唱:千岁爷进寒宫休要慌忙/站宫门听学生细说比方/昔日里楚汉相争抢/鸿门设宴要害汉王/张子房背宝剑把韩信来访/九里山哪前摆下了战场/逼得那楚项羽在乌江命丧/到后来封韩信三齐王/他朝中有一臣萧和丞相……那声音是如此地嘹亮高亢,在原野中久久回荡。对于这位不识字的老羊馆,能从耳熟能详的戏文中了解到古代的故事,能从戏曲的虚拟中喜欢上中国的艺术之美,可见,那些被戏剧滋养过的灵魂,把一出出老戏爱到了生命的深处。戏曲,作为诞生于农本社会的这种艺术形式,给老百姓留下了许多鲜活的、典型的人物形象,发挥了艺术寓教于乐的功能、作用,在中国悠长的艺术长廊中,它描摹了中国传统社会的人情世故,承载了千百年来中国的艺术审美。

如今,时隔几十载,当我手捧这本文集,想起儿时故乡的大戏,以及淳朴的乡邻,心里暖暖的。戏曲于现代人来说,是乡愁的一种,对于漂泊异乡的我来说,若能听到家乡的上党梆子戏,又何尝不是这样呢?

文/万宝泉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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