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苏轼在母亲去世回家居丧期间,做了一个怪梦。梦里一个形貌奇峭诡异的人来到面前,和他做了一番对话。原来这是家里竹轩一块怪石的精魂,这怪石百无一用,苏轼早就想把它扔掉了。怪石引经据典,侃侃而谈,把自己载在典籍里的同类业绩都列举了一遍,最后说:“子今我得岂无益,震霆凛霜我不迁。雕不加文磨不莹,子盍节概如我坚。以是赠子岂不伟,何必责我区区焉。”一席话说得东坡惭愧谢过,怪石于是欻然隐去。这个怪石最典型的人格就是“顽”,外部施加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它,镌不了字,磨不平滑,雷霆轰击,独立不迁,风霜雨雪,难改坚贞。话说回来,这其实是苏轼假托顽石的夫子自道。苏轼太爱石头了。世人都用钱财衣食供养僧人,而他在黄州时,齐安江上有宛如彩玉的卵石,他就用饼从儿童手里换来美石,送给佛印禅师。在登州蓬莱阁下,有被海浪淘洗形成的“弹子涡”石,圆润可爱,他撷取数百枚,拿来养石菖蒲,还说“我持此石归,袖中有东海”。在扬州时,表弟程之元千里迢迢将一对英石带给他,他以梦中仙境“仇池”为石冠名,“盛以高丽盆,藉以文登玉”。年,时任定州知州的苏轼,在衙署后花园发现一块石头,黑质白脉,纹理如江河水流一样婉转迂回,他将其命名为“雪浪石”,并写诗咏怀,说这奇石来自峥嵘的太行山上,曾与泰山争雄,还曾“一炮惊落天骄魂”,后来被运来当作守城的飞石。如今,它卧在枯榆树根旁,壮美的纹理仍彰显着它的奇崛。从雪浪纹中,苏轼恍惚看到了故乡都江堰离堆边奔流的江水:“此身自幻孰非梦,故国山水聊心存。”这是在写自己的经历吗?他也曾处庙堂之高,意气风发,兴利除弊,泽及苍生;他也曾身陷囹圄,日夜遭到诟辱,在生死之际彷徨;他也曾贬谪穷乡,衣食无着,“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”。但是,他这一生,就如一块棱角分明的顽石,从不掩饰锋芒,从不畏惧风霜,光明磊落,坦坦荡荡。遇到不平的事,“如食中有蝇,吐之乃已”,所以他一再被打击、被贬谪。一次,他饭后揉着肚子在庭中闲步,问侍女们:“你们说说我肚子里装的什么?”这个说“是文章”,那个说“是见识”,只有侍妾朝云说:“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。”在王安石当政时,他几次向皇帝上书,直陈时弊,对新法提出尖锐的批评,甚至做好了被杀头的准备。他因此长期被排挤出权力中心,被辗转调任到各个州郡任职。司马光当政后,尽废王安石主导的新法,苏轼则认为尽管新法有很多弊端,但也有利民可行的内容。他和司马光当廷争辩:今天你做了宰相,就不让我苏某人畅所欲言了吗!别人受贬谪,都是杜门谢客,小心避祸。他却总是勇于为义,全不顾自身安危。在惠州时,军队缺营房,士兵们散居在市井中。他为当政者建议,筹划钱款,举荐官员,修建营房三百间。他策划引水工程,让一城的人没有了喝咸苦水、春夏间传播疾疫的祸患。这些事情都涉及官政,容易引起利益纷争,而他总是奋然去做,毫不迟疑畏缩。人们感叹:“谪居尚尔,则立朝之际,其可以死生祸福动之哉?”特邀编辑:董学仁来源:《中国青年作家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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